赛后,戈贝尔沐浴更衣完毕,坐在话筒前面给大家伙儿好好掰扯一下恩比德到底有多强:“他打出了一场神奇的比赛。他成为MVP是有原因的。他真的非常非常难对付。”
然后他补充道:
讲到身体对抗我的脸被肘了我的头被打了他们从不看回放而在防守端我什么人都不能碰过去三个客场鹈鹕独行侠和今天只有热火还好点今天我早早就吃到两次犯规我一般不质疑裁判我在联盟打了很久这事儿看着不大公平这场球可太奇特了好吧我这辈子的防守表现有目共睹然而我上场就是两个快速犯规然后他们防守的时候快把我打死了也没人吹就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我猜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或者我永远无法理解的内情吧当然我也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太多精力我不会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但如果比赛刚开始打两三分钟我就得去板凳上坐着肯定会影响到我们球队我当然会在回到场上的时候努力做好自己但如果有三个朋友在那儿随时准备尽快把你吹出比赛的话你是很难做自己的!
爱德华兹其实也不服气,但他要委婉一点。委婉的人喜欢讲个寓言编个故事,比如华子就说他有一个朋友,“给我发短信说从未见过恩比德这样的表现。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他这么打怎么会输球。”
你单看这句话和戈贝尔第一句话一样都是心悦诚服的样子,但接下来华子第二句话就图穷匕首见了:“当他打出那样的表现,尤其裁判保持这样的吹罚尺度,你根本无能为力,你不能对他动根手指。”
戈贝尔和华子不服气也是正常的,狼队现在是联盟第一,这个第一主要源自他们联盟第一的防守效率,结果他们被恩比德轰下赛季新高的51分,赛季第6次输球。发生这种事情总需要总结一下,拿起数据单一看,好家伙,恩比德18罚17中,这个数据太刺眼了,真相昭然若揭。
确实,恩比德现在是NBA场均得分最高的人,以开季场均35.12分而论,按80年代引入三分线算现代篮球,现代篮球下打完一个赛季,能超过这个场均得分的只有乔丹、哈登和科比三个人,你看看这三位的位置就知道,手里有球对于高得分来说有多么重要。而对于勇士王朝时期的中锋来说,他们不是手里有没有球的问题,差不多已经发展到打球带不带他们玩的阶段了,此诚死生存亡之际,恩比德、约基奇等人横空出世,现在中锋手里也有球了,他们拿到了MVP,约基奇还蝉联了,恩比德也很有可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他还准备好去三连得分王了。三连得分王可不多见,上一次是哈登,上上次是杜兰特,再往前就到乔丹了。恩比德年轻的时候打完热火十分兴奋,说自己要和怀特塞德一起重振中锋荣光,他能约上白边共赴前程,说明当时他对中锋这个行业到底要何去何从也没有什么成熟的想法,他肯定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今天的恩比德算是立下了成功中锋的标杆,他们能够成为球队核心,他们能够在攻防两端都做出卓越贡献,他们不再那么需要一个友善的控卫“把那个该死的球”传给他们,他们从三分弧顶外开始持球,做篮球原始定义上本不该他们做的一切事情:横穿半场的传球、三分球、持球面框突破、急停干拔,以及,在油漆区外造犯规。
至于造犯规这件事情,如果一个没看过恩比德打球的人不大会有太多疑问,毕竟以恩比德在当代内线中的尺寸搭配他的得分王身份,很容易让人想起上一个得分王内线沙克·奥尼尔。奥尼尔巅峰时期场均罚球次数也在10次左右,就没有人太质疑这件事,甚至还有人抱怨说以大家对待奥尼尔的动作,这个罚球次数算少了。
但如果你看过恩比德的比赛,你就知道为什么狼队和其他一些人会对恩比德的造犯规有那么多小声哔哔,因为恩比德的造犯规,确实有演的成分,他的沾衣十八跌可以凑出一个完整的10分钟视频,但爱演只是对规则的放大呈现,不是每个人靠大幅度肢体动作就能感动裁判,前段时间有个内线也想演一下,现在都没能重返球场。按照恩比德自己的说法:“人们对我罚球多喋喋不休,那是因为他们不懂规则。”
是这样的,造犯规虽然是一件小事,管中窥豹的话还是能充分体现咱们生而为人的一些特质:我们更喜欢自己看着慢动作视频一帧帧去找那些被裁判漏掉的犯规,而不喜欢有人在场上直接放大表现出这些犯规,就是这么自食其力的拧巴。
当然还有人将恩比德场外爱演的特质映射到篮球场上,从人品到球技表达出全面的鄙夷,这一点也是人之常情,每个人身边多半都有那种又爱演又真有两把刷子的同事或同学,你不会看到他们的两把刷子,你更多关心他们的演技,并认定这才是他们爬得比你快的原因,但真相是我们在工作学习和人情世故两个面向上都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努力而已。
恩比德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就像哈登一样,不是所有规则研究大师都能够成为得分王,早年间马盖蒂和凯文·马丁都是个中高手,他们距离得分王就很远。仅以恩比德打爆狼队这一场球为例,18个罚球拿到17分显然不是他进攻的全部,他还有34分怎么来的值得关注,这里只提一件事情:恩比德在罚球线距离“站拔”进了10个。这个站拔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说他是干拔吧,他的膝盖确实弯曲了,但他的脚好像也确实没全部离开地板,光这一手就拿到了20分,这是真功夫。
恩比德本赛季在罚球线附近的出手占全部出手次数的38.8%,命中率达到了53.7%,这个命中率是什么概念?只举三个例子作为比较:
以最会射的内线德克为例,MVP版本德克有6成出手在这个区域,命中率49.7%,总冠军版本德克有5成8出手在这个区域,命中率50.7%。
以乔丹的1996-97年版本为例,他有5成9的出手发生在这个区域,命中率49.7%。
以中距离历史断档存在的2022-23赛季杜兰特为例,他有46.6%的出手发生在这个区域,命中率高达54.7%。
你可以看到恩比德的中距离跳投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超级高水平的程度,这绝对不是靠演就能演出来的效果。有这一手中距离,再加上他在篮下高效的终结和近筐勾射、抛投水准的提升,才成就了一个场均35分的赛季开局。
细分本赛季恩比德开局进攻方式的话,基本上和上赛季相比,明显的差异在于低位进攻的回升和挡拆比例的下降,他打得更像一个大中锋了。这与哈登的离开有一定关系,也与纳斯体系下恩比德更多参与策动战术有关,但我们不谈他在助攻这项技艺上的约基奇化,只看他的个人进攻,挡拆比例的下降带来的另一重实际结果是:
恩比德的中距离跳投受助攻率大幅下降,持球面框浅突后中投解决问题的比例上升,在打爆狼队的比赛中,他的10个中距离有半数以上都是自己运球后完成的。从这一点出发,他又更像一个大后锋了。
从四分之一赛季来看,目前恩比德显然拥有联盟最强的表现,NBA官网将他评价为当前MVP排名第一是有道理的。毕竟我们还只谈了他的进攻,就要舍去一些篇幅来描述他的防守,否则太容易写成说明文,没人真的关心这个。你只需要知道他的护框和对投射影响仍是联盟顶级,他和约基奇在防守端的任务并不相同,从上赛季开始约基奇就被要求更多出去防守挡拆,把篮筐留给其他锋线,而恩比德在纳斯体系下被安排更多倾向龟缩篮下,他回报的护框价值不言而喻。
但是——永远有但是——恩比德已经是两连得分王了,我们都足够知道他能够得分,然而,在哈登离开后,恩比德单核带领费城打出了19胜8负的战绩,进攻效率联盟第1,防守效率联盟第5,战绩东部第三联盟第四,联盟高的净胜分,这是恩比德真正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方,但我们需要厘清一个事实,费城同时拥有联盟最轻松的赛程之一,他们赢下的19场球中,有13个对手胜率不足5成,其中还包括3场活塞和3场奇才和1场黄蜂、1场开拓者,这些球队到现在赢球都没超过7场,可怕的是,他们赢了黄蜂53分,赢了奇才45分,赢了活塞32分,他们联盟第一的净胜分就很容易令人生疑,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还赢了湖人44分,更可怕的是,恩比德在这些对阵弱旅的比赛中无一缺席,赛季至今,他只缺席了3场球,分别是客场打绿凯,客场打鹈鹕和客场打森林狼,毫无意外球队都输掉了。按比例计算的话,27场球缺席3场,按这个比例休息,恩比德应该能满足65场门槛进入所有重要奖项的评选,尤其是那个奖。
关于打弱旅这件事,恩比德有自己的想法:“你必须尊重比赛,尊重对手。这可是NBA,任何一个夜晚,球员都有可能心态崩溃,我从不考虑对手是谁,每晚我都保持积极的心态去应对。”
恩比德说的其实没有太多毛病,因为考据了这么多年,轮休也不大可能让你一定保持健康,而出勤率提高一点,也不见得就会受伤,而且就算你很健康,队友也很强大,也未得就能在分区半决赛抢七的时候不被人飘投绝杀,所以这些事情怎么而看都是很有点玄学的意思,你不可能把握全部。恩比德目前看起来有点狡猾,但如果考虑到活塞、黄蜂和奇才就在那里,有便宜不占就显得很宋襄公,没人会赞美宋襄公,但常规赛MVP和得分王总会有人歌颂,事实上,恩比德场均35分,也只打33分钟,很多时候三节打卡,算是场上负荷管理了,其实也没那么累。
所以现在就去考虑半年后恩比德能不能摸到分区决赛地板,又或者研究绿凯到底是不是他的永久版野爹,还是说恩比德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不用哭诉就能战胜约基奇拿到MVP,都为时过早,人生得意须尽欢,恩子也是人,是人就得有点策略,而NBA的每个赛季就像人生的每个阶段,你有点针对性策略,并不妨碍人们最终对你的评价。恩比德自己也说了,作为球员啊,还是要拿点奖项,常规赛MVP要拿几个,得分王也要拿几个,总冠军也要拿几个,能兼顾才是真的好,他解释说:“毕竟没人会把霍利排到历史前50!”
所以恩比德有点策略,也有点野望,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欣赏一下球星的表演,了解一下他的进步,现在还远没有到想更远的时候。既没有到探讨恩比德本赛季到底能走到哪里的时候,更没有到讨论恩比德历史地位的时候。
不知道是俾麦斯还是拿破仑说过,真理在大炮射程内。有些人相信这个话,有些人不信,因为他们手中没有炮,手里没有炮的人,往往只能扮演炮灰的角色,而炮灰不会认为自己活在真理被普遍承认的时代,因为他都成为炮灰了,肯定会认为这个时代早已良知泯灭人性无存。至于恩比德到底是手持大炮,还是终将成为时代的炮灰,成为永远被手持大炮即真理的人嘲讽的对象,没人能够给出答案,我看很多人都在着急给他安排个结局,就像很多人都在着急给这个世界其他含含糊糊的地方安排结局一样,我看都还太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