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有关布朗尼·詹姆斯的热度逐渐升温，今年的夏季联赛似乎吸引了更多朋友的注意力。越来越多不同立场的人们基于不同角度参与到了有关这件事的讨论里，无论是支持、反对、解释还是贬低，也许这都是NBA、湖人和詹姆斯所想要的。
戏台刚刚搭好，昨天却已然有一位英雄戏瘾大发，在没有布朗尼出场的日子里成功夺走了大家的目光：由奇才队选中的榜眼秀阿莱克斯·萨尔，在昨天以80比82输给波特兰开拓者的比赛里15投0中，打出了可能是NBA夏季联赛历史上进攻端表现最糟糕的一场球。如果这场比赛是常规赛则能排到历史第二，老蒂姆·哈达威曾在1991-92赛季对森林狼打出过一场惊世骇俗的17中0（居然还赢了），萨尔的15投0中足以在糟糕的投篮之夜中排到第二位。
我可能是我见过的在选秀前最不看好萨尔适应NBA前景的人，曾先后多次戏称萨尔是“法国版索恩·梅克”和“杨瀚森腐乳”，但即便如此，我也发现在这场比赛之后，有关萨尔的讨论开始走向了妖魔化。对于一个NBA球员来说，这很正常。没有人能完全符合他人的观察，每个球员都在被高估和被低估的曲线中反复波动。但无论如何，在这个自媒体用天然具有传播优势的夸张化修辞攻占每个舆论阵地的同时，我认为通过三场夏季联赛直接快进到尬黑还是不太可取，忍不住要对此小说两句。
萨尔目前的场均数据是6.7分、6.7篮板和3.0盖帽，合计41投8中，这命中率确实有点触目惊心，但我想要讲一个大家每12个月就会忘记一次的常识，那就是夏季联赛的表现和数据就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重要。确实有一些NBA巨星是天纵奇才，上来就能打爆夏联那些平庸的对手，但我们也必须承认，在夏联的小样本里，大多数大杀四方的球员都无法把同样的表现带到水平更高、对抗更激烈的NBA正赛中，同时也有很多在未来颇有成就的明星球员在夏联里打得非常糟糕，而这些并不会影响他们未来的发展。2008年的状元秀德里克·罗斯在夏联第一场的表现就是灾难性的，面对大学老对手马里奥·查尔莫斯的防守，他10投3中打出10分5失误，而对面的榜眼秀迈克尔·比斯利则是23分钟里轻松砍下28分9篮板。而他打完第二场便宣告因伤提前结束夏联之旅，留下了29.4%的命中率和9.5分5.5助攻4.0失误的场均数据。那时候人们也曾迫不及待地喊出“比斯利才是真状元”的口号。那时候谁会想得到罗斯未来某天会捧起MVP奖杯，而比斯利的归宿则是CBA呢？
很多球迷观察夏联的方式从一开始就错了。比起球本身进了没有，比赛赢了没有，更重要的评估内容是观察那些球员们能做什么、爱做什么、缺陷在哪里。在样本极小的比赛中，某位球员的特点是什么？他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在他擅长的领域，他能力的边界在哪里？他不擅长的领域，是否有提高的可能性？带着这些问题看萨尔，我们显然能得到比“15投0中铁Five”更明确也更科学的结论。我们可以先看看萨尔在最近三场比赛中展示出的自己最重要的比赛特质，也是萨尔选秀顺位如此之高的基本盘：防守。关于萨尔的球探报告一直都把重点放在他的防守上，认为他在防守端能带来不错的直接影响力和巨大的长期潜力，就像埃文·莫布利或者切特·霍姆格伦那样。正如球探们在NBL所看到的，萨尔在防守端的控制范围确实很大。他213公分的脱鞋身高和224公分的夸张臂展对于夏联的运动员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遮天蔽日，而与此同时他也确实有和自己身材不符的灵活性，无论是直线加速还是扭胯转身都非常迅捷，这让他有一定的防守伸缩性，比起留在篮下沉退，他在延误和换防的时候表现更好，时常会有一对一防守追帽小后卫的亮眼表现，3场比赛打完他已经送出了9次盖帽，也有很多次他没能成功盖帽，但逼迫对手进行了非常困难的出手，在这方面他已经达到了NBA平均以上的水准。这就是萨尔不同于大多数新秀的地方：他确实拥有某种程度上的绝对天赋。但与此同时萨尔也暴露出了一些在防守端的问题。和他的法国老乡戈贝尔或者文班亚马比起来，他在防守端的位置感并不算好。而在低级别的联赛打太多也给他带来了一些不好的防守习惯，比如他有时候会故意放对手起飞然后想要追帽，反而会变成背景板。这也从另一方面体现出了萨尔最重要的问题，他的下半身显然练得不够好，这时常让他显得缺少爆发力和弹速。对于一个7尺巨人来说这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但这显然足以在他和他的模版小贾伦·杰克逊那样的DPOY级球员之间划出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与此同时，下半身力量的缺乏也反映到了进攻端。在选秀前，萨尔的进攻端表现就被球探大量质疑，一个在NBL场均都拿不到10分的球员，不能在夏季联赛稳定输出也算是应有之义。萨尔应对这个问题的方法是“扬长避短”。他在选秀前一直强调自己不愿意打真正的中锋，只愿意打四号位。甚至为此希望只当榜眼，拒绝了老鹰队的试训。这显然代表了他对自己未来发展的一种期待。事实上他的比赛也确实展现出了一些现代内线的苗头：他的运球水平在他这个身材的运动员里算得上不错，有多次运球突破防守人的表现，可以在开放环境里持球推一些快攻；视野和传球意愿都很棒，在阵地战里他能完成一些找到空切队友的引导式传球，可惜因为队友水平有限，其中很多没有转化成助攻；可以熟练地处理一些短下顺后局部4打3，时常给内线队友传出追梦式的高吊球。但他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他糟糕的爆发力导致他篮下的终结能力不太行。在这个时代，一个NBA内线可以没有投篮，可以不会背打，但你不能在三秒区里接到球但无法把球放到筐里。
当然这和他的队友有一定的关系，奇才的队友总是让他在远离篮筐的地方接球，或者让他用自己不舒适的方式出手——比如在昨天赛后被反复播放的他被克林根大帽的那个左手上篮。小帕特里克·鲍德温的突破并未真正吸引到克林根的协防，击地传球又给得太早，导致萨尔必须在离筐过远的地方接球。当然，他后续的起跳和左手强行出手暴露的是萨尔自己的问题。一方面他进攻技巧属实糟糕，完全没有抛投或者勾射的能力，另一方面可能在NBL他也没遇到过克林根这样的巨汉，这次算是开了眼界。越是受挫，萨尔越急着要打回来。他耍了点拙劣的脚步，没晃开任何人；想隔着克林根把球放到筐里，被克林根大帽；面框突破打克林根，克林根纹丝不动，萨尔自动白给；弧顶投不进；底角投不进；中距离抛投——不会。他打了太多的运球攻回合，最后往往是运球到内线顶着防守人强行出手。也许在NBL，这些动作能够偶尔奏效，但是在NBA，显然他没有能力打这种球。然后就导致了我们昨天所看到的那场不堪入目的15中0，从心态到表现上全面被击溃了。
话说回来，你永远不应该因为几场夏季联赛就说一名球员无法成为球星，无论他是姓萨尔还是詹姆斯。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这些夏季联赛观察出这些年轻球员的特征，在某种程度上预见他未来的发展轨迹。我不会说他未来有一天一定能打出来，在奇才这样的环境里，他最后也完全有可能打不出来。我也不会说他已经烂掉了，因为他就是有成为联盟平均水准以上内线的天赋。篮球媒体人不是预言家，没法确定地预言在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我们只能通过我们所见到的去合理推断一些事情。目前看来，奇才队和其他各种选秀专家可能对萨尔的期望有些过高了，因为他几乎没有与顶级对手交手的经验，而且他的进攻手段还需要加强，距离真正在NBA成为一名球星还有相当远的路要走。这种判断源于我们对他比赛分式的观察，而不是单纯因为他昨天15投0中。就算他明天手感爆棚砍了一场30分，我还是会这么预判他的发展。
人们往往会对夏季联赛期间的数据表过度解读，谢泼德如此，布朗尼如此，萨尔也是如此。但回到整个夏联的表现上看，其实萨尔还算是可圈可点。他证明了那些球探之前吹嘘的他的防守基本盘没有太大问题，展示了他出色的篮板、封盖和换防能力。他在进攻端的问题也不是大家没见过的新活儿。他对老鹰的比赛里投进了一些运球后的急停三分，在对开拓者的比赛中展现了自己的处理球能力，但这些零星的高光不足以支撑他进攻端的逻辑，因为缺少力量和爆发力，他所有的进攻天赋在NBA都没有用武之地。他必须接受自己确实不是杜兰特的事实，更加依赖于后卫给他的喂球，毕竟他的模版小贾伦·杰克逊上赛季没了莫兰特，也时常打出一些20中4、16中3之类的烂比赛。显然夏联的马奎斯·诺威尔这个级别的发起人不足以激活他，所以他最好期待奇才能把泰尔斯·琼斯带回来，而不是把他的命运交到乔丹·普尔的手上。好在奇才签下了瓦兰修纳斯，这位立陶宛老将可以成为萨尔的导师，教会他一些在NBA打内线需要学到的常识。这也允许他在奇才先从打他想打的四号位打起。他可以加强下半身的锻炼，可以学一些更轻松的近筐终结技巧，也可以提升自己的中远投水平，往霍姆格伦那个方向再靠拢。他确实是一块璞玉，很难直接在进攻端有所表现，会经历一些丑陋的时刻——或者说“成长的烦恼”——但奇才压根不在乎，他们的起点就是谷底，所以有漫长的时间去等待他打磨发光。运气不错，小子。